章則市公安局。
下午五點,天快黑了,天色漸漸轉暗。
霍副廳長的車飛快駛回了公安局大院,門衛一看,自然不敢攔,放行過后就趕忙打電話通知了上面,他們也看報紙了,知道霍副廳長可能是為這事兒來的。董學斌這個人霍副廳長當然知道,上次在延臺縣開表彰會的時候,就是他給董學斌頒發的獎章和證書,但事情具體是怎么樣的,霍副廳長也不太清楚,只憑報紙上的只片語還說明不了什么,他需要親自確認,把事情給弄清楚。
“霍廳長。”
“霍廳。”
公安局局長孫海和幾個領導匆忙下樓迎接。
霍副廳長沒給他們好臉色,“董局長關在那里?前面帶路!”
孫海心里跟明鏡似的,一邊帶路一邊解釋道:“霍廳長,報紙上的事兒是個誤會,這是有人不懷好意,背后捅我們章則市刀子,董學斌同志確實是我們帶回來的,但絕對不是拘禁,只是當時現場比較混亂,我們又不知道他的身份,所以才帶回來確認一下他是不是公安系統的同志。”
霍副廳長沉著臉道:“為什么不當時打電話確認?”
孫海嘆氣道:“那時候現場太亂了,死了十幾個人,根本顧不上。”
停下腳步,霍副廳長側頭一看他,“那現在還沒確認嗎?啊?為什么還不放人?”
“不是我們不放。”孫海叫苦道:“是對方耍上無賴了,死活都不走,我們的人過去給他開手銬,還被他給打了。”他看了看表,無奈道:“幾個小時前我們就要求放人了,但卻一直拖到現在,我們也沒辦法了。”對于江海報紙上的報導,孫海是很氣憤的,他沒想到延臺縣竟敢玩出這么一手,但現在說什么也沒用了,他必須把這事兒糊弄過去,否則跟誰也交代不了。
霍副廳長皺眉道:“不走?為了什么?”
“可能是對我們接管案件這方面有些意見吧,他或許覺得應該是他們延臺縣接管博物館盜竊案才成。”孫海道。
霍副廳長眉頭更緊了,“你們不是全程參與了嗎?案發還在章則市?”
孫海攤攤手,“所以才說他不講道理,又賴在我們這里不走,又攛掇媒體偷拍,這是斷章取義,居心不良!”反正孫海的意思就是這件事他們章則市公安局一點責任也沒有,霍副廳長聽得也暗暗搖頭,要是真像孫海說的這樣,這董學斌確實有點無理取鬧了,一點道理也沒有。
霍副廳長喘了口氣,“那手銬怎么解釋?啊?對待自己同志至于這個樣子?”
孫海看向了旁邊的那個瘦臉警察,“霍廳長,我們的同志已經三番五次被董學斌給打了,您看這小同志的下巴,所以不上手銬不行了,我們也是迫不得已。”
打人?霍副廳長臉色微變。
又了解了一些情況,這時,前面的人停住了腳步。
“霍廳長,到了。”一公安局的領導道。
孫海指指那個小黑屋敞開的門,“就是這里,門一直開著,他想走隨時都行。”
霍副廳長臉色不太好看,讓所有人都退開后,他獨自一人走了進去,碰的一聲關上門。
董學斌一直豎著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呢,見幾分鐘前大門又一次被打開,他就知道可能有事,現在看到霍副廳長也來了,心里又明白了幾分,可能是事情鬧開了,傳到了省領導耳朵里。
“霍廳長。”董學斌從地上站起來。
霍副廳長沉著眸子盯著他的眼睛,“你還有一點組織性紀律性沒有?啊?打人?耍無賴?還賴在這里不走了?你要干什么啊?我聽聽你要干什么!”他也是就事論事,其實對董學斌這個幾次三番立下大功的小同志,霍副廳長還是有一些好感的。
董學斌一聽就惱了,“霍廳長,他們跟您說什么了?”
霍副廳長道:“我在問你干了什么!”
“您應該問他們干了什么。”董學斌繃著臉道:“霍廳長,我董學斌好歹也是國家干部,不是我炫耀表彰什么,我在我的崗位上一心一意為老百姓辦事,我問心無愧,您覺得我是個不講理的人嗎?我打人?我耍無賴?他們怎么不提他們用槍指著我腦袋的事兒了?他們怎么不提把我銬起來關在這里的事兒了?”
霍副廳長看看他,“這么說,你還有理了?”
“我不敢說我有理,但章則市公安局絕對不占理!”
“你們合作破了案,現在案子在章則市結了,你的意思是,還要分到你們延臺縣?讓你們延臺縣警方接手后續案子?”
董學斌瞪著眼睛道:“我不知道孫大局長怎么和您說的,合作?我們什么時候合作過?”
“那你們怎么破的案?”
董學斌吸了口氣,忍著怒道:“他們還真把我破案的事瞞下來了?”
霍副廳長瞇著眼,“你破的案?”
“霍廳長,我不是邀功,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,章則市警方也參與了破案?”董學斌失笑一聲,“那您可以問問他們,犯罪份子是誰發現的?打入敵人內部的是誰?擊斃那十幾個歹徒的人是誰?找到那批文物的是誰?他們章則市警方要是在這個案子里出過一點力,哪怕是一丁點,您撤了我的職,我二話不說!”
霍副廳長就知道可能另有隱情,靜靜聽著。
董學斌一呼氣,道:“上個星期省博物館被盜,我接到梁局長的命令負責這個案子,后來我查到一些線索,但卻不是很確定,于是就去了呂安市的海濱洗浴中心做臥底,幾天后,終于發現了些蛛絲馬跡,我冒著風險成功打入了敵人內部,跟著他們一起轉移到了章則市,最終才發現了那批被盜文物,因為所有通信工具都被收上去了,我也沒辦法聯絡外面通知這一情報,只好準備自己單干。”
霍副廳長問,“就你一個人?”
“當時還有個呂安市的女警被俘虜了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我正想找個恰當的時機把文物弄到手,結果這時候,章則市警方來了,他們可不是發現了犯罪份子,而是辦別的案子路過,只有兩個人,當時犯罪份子很緊張,立刻開槍,將兩人抓了回來,我擔心他們的安全,也管不了時機不時機了,在罪犯想擊斃幾個刑警的時候我動了手,將地下室的兩個罪犯擊斃了,接著我又一個人上了樓,一連擊斃了十幾個歹徒,抓住了頭目,找到了文物。”
霍副廳長愣愣,“那些罪犯都是你一個人擊斃的?”
董學斌道:“您可以去調查,我一句瞎話也沒有。”
“章則市警方呢?”
“他們?”董學斌笑了一下,“從開槍到結束,等所有犯罪分子都倒在了地上,章則市警方也沒有出現過,之前的兩個刑警,一個人受傷了,就是那個姓徐的,還有一個新人小王,他倆一直躲在墻后面,自始至終都沒走出來過,倒是呂安市的侯大姐給我打了不少掩護。”
霍副廳長沉默了下來。
董學斌一抬眼,“您要是不信我說的,可以隨便調查,別說章則市警方破案了,他們沒幫倒忙就不錯了,等我把吳老板抓了,把文物找到了,他們才過來,剛一到現場就直接將案件接手了,當時的情況很多人都看見了,我也沒打算獨吞功勞,我就說吳老板你們可以帶走,但文物我得送去省里,結果呢?孫大局長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,根本不理我這茬,我又退了一步,說讓他們的人跟我一起去省里,您猜怎么著?孫局長一下就急了,怕我分他們的功勞,直接讓人把我抓走,還拿槍頂著我的腦門!”
說到這里,董學斌有點激動,指著自己腦袋,“我臥底的這幾天,有好幾次都差點被犯罪份子識破,就差幾步就丟了命,我冒死破了案,還救了章則市的兩個刑警,可最后就落了這么個下場?那是他媽槍!他們拿槍指著我腦袋!車上還給我上了手銬!美名曰不確認我的身份!可為什么不當時就打電話給延臺縣確認?非要給我關起來鎖起來!等案件完了才說放人??”
霍副廳長沉吟了幾秒鐘,“你先出去吃點東西。”
省領導的話董學斌不敢不聽,點點頭,“霍廳長,我不是在乎這份功勞,哪怕,我說哪怕章則市警方有那么一丁丁點兒貢獻,我也什么話都不說,可他們不但沒有,還一腳把我踹開想自己吃下這個案子,您說,有這么辦事的嗎?”
霍副廳長轉身打開門,和董學斌一起走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