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昭若掀簾出帳，夜風撲面。

萬婉寧仍跪在原地，肩膀微微抽搐著。

她目光淡淡掃過，未作停留，徑直轉身回了自己的營帳。

冬柔抱著阿寶，也跟著進去。

陸伯宏瞧了眼，嘆了一口氣，便離開了。

夜色深沉。

陸昭若再度墜入那個糾纏不休的夢魘。

漫天風雪呼嘯，天地蒼茫。

那位看不清面容的將軍身披魚鱗金甲，雙膝深陷積雪，正一步一跪，執拗而沉默地向她挪近。

冰冷的鎧甲刮擦著，發出刺耳的銳響。

她惶惑的詢問：“你……究竟是誰？”

那將軍始終不語，只以跪姿不斷逼近。

這一次，她鼓起勇氣，試圖迎向他，想看清鎧甲下的容顏……

然而風雪驟然倒卷！

她根本瞧不清他的面容。

最后，猛然醒來了。

接著，她又渾渾噩噩進了夢中，夢見了綠兒。

綠兒提著一竹籃沾泥的嫩筍，笑盈盈望來：“娘子，您瞧我挖了這許多筍子呢……我阿弟最饞這口了。”

陸昭若鼻腔一酸，哽咽喚道：“綠兒……”

可綠兒卻笑著步步后退，身影漸淡。

她猛然驚醒，猝然坐起，胸口劇烈起伏，額間沁滿冰涼的細汗。

她再難入睡，索性起身掀開帳簾。

萬婉寧依然跪在原地，臉色青白。

一見她現身，萬婉寧眼中猛地迸出一絲光亮，用膝蓋在地面上踉蹌挪動，撲到帳前，聲音嘶啞：“阿姐……求您看在綠兒的份上……原諒我這一次……就這一次……好不好？阿姐，我求求你了，不要趕我走……”

恰在此時，對面帳簾微動。

蕭夜瞑緩步走出，一眼便看見跪地痛哭的萬婉寧和靜立一旁的陸昭若。

他的目光下意識地尋到陸昭若，與她視線相觸的剎那，卻迅速移開，側臉在月色下透出幾分無措，耳根微微發熱。

陸昭若將他這轉瞬即逝的羞澀盡收眼底，唇角不由輕輕一牽。

萬婉寧也望見了蕭夜瞑。

月光為他挺拔的身影鍍上一層清輝，更顯清俊凜然。

她心頭不禁一悸。

這般男子……若能嫁予他，該有多好……

下一刻，她迅速收回心神，淚水漣漣地哀聲泣訴：“蕭將軍！民女知錯了！求將軍為我向阿姐美幾句……求她千萬別趕我走……”

她語無倫次，匍匐在地，肩頭劇烈顫抖，“都……都怪民女不好……若非民女深夜私自去河邊擦洗，也不會……不會被倭寇擄去，害得阿姐與將軍身陷險境……”

蕭夜瞑對萬婉寧的品性所知不多，但斷指之后，陸昭若對他流露的真切關懷與痛惜之色，讓他心中泛起一絲暖意。

加之此番陰差陽錯，竟引得倭寇余黨傾巢而出，反被他趁機一舉剿滅，永絕后患。

如此看來，萬婉寧之過，雖險，卻并非全無價值。

他溫聲對陸昭若道：“她既已知錯，也吃了教訓，陸娘子不妨……再予她一次改過的機會。”

他記得，此女是萬妙娘的親妹。

陸姐姐收了她做‘義妹’。

陸昭若聞，卻毫不迂回，目光清冽直視他：“我欲逐她，并非全因今日之禍。”

她又掃了一眼萬婉寧，“此女心術不正，留之無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