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年男子笑道:“這更不可能了,家父雖然和袁二公子同屬大字輩,但并無交集,開香堂收徒弟,怎么可能有他在場。”
陳子錕道:“可否讓我見一見李先生。”
中年男子道:“家父回寧波老家了,不知何時才能回來。”
陳子錕無奈,只好說聲打擾轉(zhuǎn)身離去,大鐵門在身后慢慢關(guān)閉,也關(guān)上了他尋根的一扇門。
走在路上,陳子錕悶悶不樂,蔣志清開解他道:“不要生氣,你們這身打扮登門拜訪,換在任何一家,都是要吃衛(wèi)生丸的。”
李耀廷道:“啥是衛(wèi)生丸?”
蔣志清笑道:“就是白眼,上海人只認衣衫不認人,尤其是這些大戶人家的下人,更是眼睛有水,搭眼一看,就能看出你的西裝是什么牌子的,哪家裁縫店做的,連價錢都能估的七八不離十,若是穿的寒酸,辦什么事情都不方便的。”
李耀廷罵道:“狗眼看人低。”
蔣志清笑道:“海派就是如此,場面上的人講究兩頭亮,無論何時何地,頭發(fā)和皮鞋都是要亮堂堂的,不管能不能吃飽飯,枕頭底下一條西裝褲子總是壓得筆直。”
李耀廷伸出腳來:“我這也是皮鞋啊,回頭找塊破布擦擦,照樣锃亮。”
蔣志清道:“那可大不一樣,上海規(guī)矩,冬天才穿黑皮鞋,夏天穿白皮鞋,春秋天要穿黃皮鞋或者合色的,如果穿錯了季,哪怕是再高檔的皮鞋,也會貽笑大方,兩位兄弟,你們?nèi)羰窍朐谏虾侇^露面創(chuàng)下一番事業(yè),置辦一身行頭是必須的。”
陳子錕和李耀廷對視一眼,不約而同道:“我們沒錢。”
蔣志清一拍胸脯:“包在我身上,走,帶你們做衣服去。”
說去就去,蔣志清帶著兩人鉆進弄堂七拐八拐,來到一家裁縫鋪子,掌柜的熱情相迎,奉上咖啡,寒暄幾句步入正題,捧上國際最新時裝雜志選擇式樣。
“要純羊毛英國薄花呢的料子,做英式三件頭,單排三粒扣,羽紗全里,墊肩也要羊毛的,連襯衣手帕一起定做,都要最好的面料。”蔣志清說道。。
掌柜的立刻讓小伙計將各色面料一匹匹的拿下來,遠看近看,披在肩膀上,裹在褲腿上看,選中了料子后量尺寸,給陳子錕量的時候,掌柜的贊道:“搭儂先生做衣裳,真開心,電影明星也嘸末儂介司麥脫”。
蔣志清在一旁翹著二郎腿笑道:“阿拉這位兄弟,比電影明星還要英俊些。”
量好了尺寸,付了定金,三人出了裁縫鋪,陳子錕提出去電報局一趟,給北京的親友通報平安。
來到電報局,陳子錕先給車廠和熊希齡各拍了一份電報,想了想,又給姚依蕾發(fā)了一份,只有簡短幾個字:抵滬勿掛,錕。
打電報可不便宜,每個字小洋六角,三份電報也要十幾塊錢了,不用問還是蔣志清出的錢。
“蔣兄,讓你破費了,真是感激不盡。”陳子錕道。
蔣志清笑道:“在家靠父母,出外靠朋友,我這個人沒別的好,就是喜歡結(jié)交朋友,和朋友比起來,錢算什么,時候不早了,喝酒去。”
三人找了一家本幫菜的館子,點了一些濃油赤醬的本幫菜,一瓶上好的花雕酒,邊吃邊談。
“兩位老弟可有什么具體的打算么?”蔣志清幫他們倆滿上一杯酒,目光炯炯的問道。
李耀廷道:“我是打算在上海扎根了,我在北京六國飯店做過西崽,干脆還是干老本行得了。”
陳子錕道:“我還有兩件事要辦,辦妥這兩件事,才能考慮其他。”
蔣志清道:“何事?我大概能幫一些忙。”
陳子錕道:“第一件事,我要去一次上海的精武門,第二件事,我想找一個女孩,她叫林文靜,福建人,繼母是上海人,姓米。”
蔣志清道:“這第一件事很容易辦到,精武門就在閘北那邊的培開爾路上,不過名字叫上海精武體育會,當家人是霍元甲的大徒弟劉振聲,我和他很熟,可以代為引薦,可第二件事就難辦了,上海這么大,想找一個人,和大海撈針沒什么區(qū)別。”
陳子錕道:“好吧,我就先去精武體育會找劉振聲。”
說去就去,蔣志清帶著他倆一路來到閘北,找到培開爾路73號精武體育會,這是一座由四座小洋樓組成的建筑群,當中一大塊空地,兩旁擺滿刀槍劍戟,數(shù)十名身穿白色短衫和黑色泡褲的青年排成整齊的隊列,跟著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一招一式的練著武術(shù)。
精武會是對外收徒的,門口常年有接待人員等候,帶著陳子錕他們從練功場旁經(jīng)過,場中眾弟子嚯嚯連聲,生龍活虎,令人精神一振。
蔣志清確實和精武體育會的掌門劉振聲認識,但并不像他吹噓的那樣熟,只是泛泛之交而已,雙方在會客廳坐定,陳子錕表明了來意,說自己的功夫出自精武門,但卻想不起小時候的事情了,希望劉振聲能幫自己回憶一下。
劉振聲三十來歲年紀,骨骼精奇,太陽穴凸出,一看就是練家子,他很爽快,直接邀請陳子錕下場手談。
雙方點到為止的對練了幾招后,劉振聲收了功夫道:“前段時間,北京有人來信詢問,也是為了此事,剛才我試了你的功夫,確實是迷蹤拳,但迷蹤拳并非霍家獨有,滄州一帶上千人練此功夫,所以很難確定你是出自霍師傅門下。”
說罷端起了茶杯,一旁的徒弟喊道:“送客~~”
三人只得告辭,出了精武體育會的大門,陳子錕正在悵然若失,忽然背后傳來一聲喊:“陳真!”.b