汽車的前輪正壓在一處水洼里,濺起的泥水污染了車夫嶄新的褲褂。
“操行!”車夫低聲罵了一句,忽然意識到自己車上拉著的也是個軍官老爺,趕緊噤聲偷眼向后瞧,陳子錕似乎沒聽見一樣。
忽然一聲巨響,前面路口驚叫聲四起,車夫拉著洋車跑過去一看,一輛摩托車兩輪朝天猶自轉(zhuǎn)動,兩個年輕人倒伏在地上,血頭血臉,不遠(yuǎn)處,龐蒂克小轎車橫在路上,汽車夫下車匆忙查看車頭有無凹痕,發(fā)現(xiàn)并無大礙后,這才登車欲走。
“不許走!”陳子錕大喝一聲,徑直從洋車上飛身而下,攔在汽車頭前。
“你他媽吃頂了吧!”汽車夫猛按喇叭,陳子錕不為所動,如同一尊鐵塔一般攔住汽車,周圍路人越聚越多,漸漸圍的水泄不通。
“怎么回事?”坐在后座上的金次長不耐煩的掏出金質(zhì)懷表看了看,內(nèi)閣總理兼陸軍總長緊急召見他有重要軍務(wù)大事相商,可斷斷不敢懈怠,至于路上撞了個把人,那都是不足掛齒的小事。
至于是誰攔住自己的汽車,金次長再清楚不過了,但次長的架子不能倒,就算自己認(rèn)識是陳子錕,也得問這么一聲,這叫譜兒。
“回您的話,有個不開眼的攔住咱的車了,看樣子好像是個當(dāng)兵的。”汽車夫答道,他也故意裝著不認(rèn)識陳子錕,腳下的油門不斷轟著,只要金次長一句話,他就真敢撞死這個不開眼的小子。
他敢,金永炎還不敢呢,畢竟陳子錕的背后站著的是吳佩孚,要不是因為陳子錕這小子敢當(dāng)街毆打自己的愛子,他也不會刻意給陳子錕小鞋穿。
“讓他閃開,我有要事耽誤不得。”金永炎再一次掏出懷表看了看。
“閃開,要不然撞死你丫的。”汽車夫探出腦袋沖陳子錕吼道,狗仗人勢的樣子激怒了路人們,更惹惱了陳子錕,他上前將胳膊伸進車窗揪住了汽車夫的領(lǐng)子。
汽車夫大怒:“大膽!你知道這是誰的車?”
“不管誰的車,撞了人就別想走!”陳子錕一把將他從車?yán)镒Я顺鰜磙降厣希嚪蜻€想爬起來反抗,卻被路人團團圍住,紛紛指責(zé)道:“橫沖直撞,撞了人還想走,還有沒有王法!”
面對洶涌民意,汽車夫啞口無,只能恨恨的盯著陳子錕,車?yán)锏慕鸫伍L如坐針氈,可是外面圍了那么多激憤的路人,他也不敢貿(mào)然下車。
陳子錕心里這個開心啊,金次長的專車撞到了人,這可是天賜的良機,非得借著這個事兒把丫挺的搞臭不可。
忽聽旁邊有人喊:“哎呀,這人好像不行了。”
陳子錕扭頭看去,滿心的幸災(zāi)樂禍頓時化為烏有,因為那兩人他都認(rèn)識,被壓在摩托車下的是恩師梁啟超的長子梁思成,另一個則是思成的弟弟思永。
“快救人!”陳子錕趕緊上前抬起摩托車,小心翼翼把滿身鮮血的梁思成抱出來,梁思永的傷勢明顯輕了一些,已經(jīng)一瘸一拐的爬起來了,哭喪著臉問道:“大哥怎么樣了?”
陳子錕將手指搭在梁思成脖頸大動脈處試了試,道:“沒死,趕緊送醫(yī)院!”
抱著奄奄一息的梁思成正要汽車?yán)锓牛某上肫嚪蛟缫褟牡厣吓榔饋恚@進汽車一踩油門,跑了。
陳子錕對金永炎的無恥和冷血憤怒到了極點,可此時此刻,他只能優(yōu)先選擇救人。
這里距離粱宅很近,陳子錕也顧不上管金永炎了,抱著梁思成朝粱宅走去,思永驚魂未定的跟在后面,不大工夫到了門前,門房見大少爺滿身是血的被人抱進來,趕緊飛報老爺夫人,搶救傷員不提。
金永炎的汽車剛開出去幾十米遠(yuǎn),遠(yuǎn)處警笛聲起,路邊警亭里的巡警聞訊趕來了,攔停了汽車,上前啪的一個敬禮,在馬路上當(dāng)差的伙計,這點眼力價還是有的,車?yán)锓歉患促F,絕對不是自己一個小小巡警惹得起的角色。
金永炎依然沒有下車,只是搖下車窗,丟下一張名片,便繼續(xù)正襟危坐,喝道:“開車。”
驅(qū)動汽車一溜煙跑了。
巡警依然在原地立正敬禮,等汽車走遠(yuǎn)了才從地上撿起名片,撣了一下上面的灰塵,驚道:“我的娘哎,是個次長啊!”.b