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援朝的臉一陣紅一陣白,沒吭聲。
李子明往前走了一步,擋在張援朝身前,臉上堆起笑。
“馬廠長,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。快,屋里坐。”
馬國良擺擺手,眼睛卻在李子明身上打轉(zhuǎn)。
“不了,我就隨便看看。”
他走到那臺機器前,伸出胖乎乎的手,在上面摸了摸。
“年輕人,有想法,有干勁,是好事啊。”
趙大剛聽著是夸獎,剛想咧嘴笑,卻被李子明一個眼神制止了。
“馬廠長過獎了,我們就是小打小鬧,混口飯吃。”李子明遞過去一根煙。
馬國良沒接,他身后的白襯衫立刻掏出自己的好煙,給他點上。
馬國良吸了一口,慢悠悠地吐出來。
“小打小鬧?棉紡廠的單子,可不是小打小鬧啊。”
李子明心里咯噔一下。
消息傳得真快。
“聽說,你們的汽水,一毛五一瓶?”馬國良又問。
“是,薄利多銷。”
“薄利多銷……”馬國良重復(fù)了一句,笑了,那笑容卻讓人脊背發(fā)涼。
“年輕人,你這可不是薄利多銷。你這是在擾亂市場,影響我們國營企業(yè)的正常生產(chǎn)計劃啊。”
圖窮匕見了。
院子里的空氣瞬間就凝固了。
趙大剛的笑臉僵在臉上。
蘇小婉緊張地攥住了衣角。
馬國良看著李子明的眼睛,語氣變得語重心長起來。
“我知道,你們年輕人想干事,想賺錢,這沒錯。但是呢,凡事都要講規(guī)矩,要顧全大局,你說對不對?”
李子明沒說話。
“這樣吧,”馬國良像是做了個重大的決定,“看在老張的面子上,也看你是個有本事的后生,我給你指條明路。”
他頓了頓,環(huán)視了一圈這個簡陋的作坊。
“你們這個攤子,我代表廠里,收了。設(shè)備,原料,都算錢。你們?nèi)耍部梢詠砦覀儚S里上班,我給你們一個正式編制,鐵飯碗,不比你們這樣提心吊膽強?”
趙大剛的呼吸都粗重了。
這是收編?
這他媽是搶劫!
“當然,”馬國良話鋒一轉(zhuǎn),“你們要是不愿意,也行。”
“海城就這么大,低頭不見抬頭見的。你們這個……作坊,沒牌沒照的,萬一哪天工商、稅務(wù)的同志來檢查,可就不好說了。”
赤裸裸的威脅。
說完,他把煙頭扔在地上,用皮鞋尖碾了碾。
“小李同志,你是個聰明人。三天,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。”
“走了。”
他轉(zhuǎn)身,挺著肚子,慢悠悠地走出了院子。
那輛黑色的上海牌轎車,發(fā)動,掉頭,很快消失在巷子口,只留下一股尾氣的味道。
院子里,死一般的寂靜。
“砰!”
趙大剛一拳砸在旁邊的木箱上。
“欺人太甚!他媽的欺人太甚!”
他的眼睛都紅了。
“這不是明搶嗎!他想給幾個錢就把咱們這攤子收了?做夢!”
張援朝一屁股坐在地上,撿起馬國良扔下的煙頭,點著了,猛吸一口。
“胳膊,擰不過大腿啊……”他的聲音沙啞,“他是廠長,是國家干部。咱們算什么?黑作坊……”
這三個字,像三根針,扎在每個人心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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