做空風暴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,如同暴雨過后低洼處積存的渾濁泥水,仍需時日才能徹底澄清。但林一深知,資本市場沒有留給人舔舐傷口的時間。他必須立刻將團隊的注意力,從被動的防御轉向主動的進攻。而進攻的核心,便是那份懸而未決的專利訴訟。
奧創電子在紅星成功上市、并頂住做空攻擊后,似乎調整了策略。他們不再急于推動訴訟進入耗時漫長的正式庭審,而是轉而利用法律程序本身,玩起了“拖延”的游戲。不斷提出新的證據開示要求,對紅星提交的每一份證據提出管轄權或程序性質疑,試圖將這場法律戰拖入消耗戰的泥潭。
“他們的目的很明確,”負責此案的國內頂尖知識產權律師向林一匯報,眉頭緊鎖,“用高昂的訴訟成本和不確定的時間,持續給紅星的股家和客戶信心施加壓力。這是一種非常成熟的‘fud’戰術——散布恐懼、不確定性和懷疑。”
會議室里,氣氛有些沉悶。上市后的光環,在這樣陰險而持久的糾纏面前,似乎也黯淡了幾分。
“我們不能一直被他們牽著鼻子走。”林一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,目光落在窗外。遠處,紅星新建的研發中心工地上,塔吊正在緩緩移動。“這塊石頭,一直擋在路上,我們繞不過去,就必須想辦法把它敲碎,或者……把它變成我們的墊腳石。”
他提出了一個大膽的設想:“我們能不能,不僅僅是被動應訴,而是主動出擊,尋找機會,從根本上瓦解他們的專利壁壘?”
這個想法讓在座的法務和技術人員都愣了一下。挑戰國際巨頭的專利,尤其是在對方的主場,風險極高。
“林總,這需要投入巨大的資源,而且成功率……”法務總監面露難色。
“我知道風險。”林一打斷他,眼神銳利,“但如果我們永遠只想著防守,就永遠無法掌握主動權。奧創不是鐵板一塊,他們的專利庫也并非無懈可擊。我們需要找到那把最合適的‘刻刀’。”
他當即決定,組建一個跨部門的“專利破壁”特別項目組,由他直接領導,集合了最頂尖的技術專家、專利分析師和外部法律顧問。任務目標不再是簡單地證明自身不侵權,而是主動搜尋奧創相關專利組合中的弱點,尋找發起專利無效宣告請求的機會,甚至,探索進行反訴的可能性。
“我們要把這場官司,從‘他們打我們’,變成‘互相傷害’,最終逼他們回到理性的談判桌前。”林一為項目定下了基調。
就在林一將精力投入到這場更為復雜艱深的技術法律攻堅戰時,家庭的畫室里,林曦也在面對一塊屬于自己的“頑石”。
她的《呼吸的鋼鐵》裝置藝術作品,成功入選了柏林那個關于“工業遺產與未來想象”的國際展覽。這無疑是巨大的榮譽,但也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壓力。她不再僅僅是為自己和師長創作,而是要面對全球藝術界和評論家的審視。
布展前夕,她對著那些從父親工廠里收集來的舊零件、自己繪制的巨幅油畫、以及錯綜復雜的光影和聲音設備,感到了深深的焦慮。她總覺得不夠完美,總覺得某種核心的“表達”還沒有被完全捕捉到。她反復調整布局,更換投影內容,甚至一度想要推翻重來。
“曦曦,”宋清看著女兒近乎偏執的狀態,心疼地勸道,“放松點,你已經做得很好了。”
“不,媽媽,還不夠。”林曦搖著頭,眼神里是藝術家特有的執拗與痛苦,“它們還只是‘零件’和‘畫面’,沒有真正‘呼吸’起來。我找不到那把……能讓它們活過來的‘刻刀’。”
她所說的“刻刀”,是一種能夠精準切入主題靈魂,賦予冰冷物料以生命溫度的核心概念或表現形式。
布展前最后一天,林一終于從冗長的專利分析會議中抽身,飛抵柏林。他沒有-->>先去酒店,直接來到了展館。巨大的展廳里,其他藝術家的作品大多已經布置完畢,充滿了各種前衛、抽象的意象。而林曦的作品區域,還顯得有些凌亂,她正對著一臺投影儀發呆,背影孤單而疲憊。
林一沒有打擾她,而是靜靜地走到那堆熟悉的“紅星”舊零件前,伸出手,輕輕觸摸那冰冷卻帶著歷史溫度的金屬表面。他想起老周當年如何帶著工人用這些機器打下紅星的基礎,想起技術團隊如何在這些“落后”的設備上,進行最初的技術迭代實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