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及她抽手或回應(yīng)，孟羲的眼神倏然清明了一瞬，焦距凝聚，看清了眼前人是陸昭若。

那片刻的脆弱與依戀頃刻消散，被帶著些許狼狽的疏離與戒備取代。

他松開了手。

可他終究未能支撐住，眼皮重重闔上，頭一歪，再度陷入昏沉。

“郎君！藥熬好……”

長鴻的聲音戛然而止，他端著藥碗沖過來，看到的便是自家郎君面色蒼白、渾身濕透地倒在平臺上，而陸昭若同樣衣衫盡濕、發(fā)髻散亂地跪在一旁。

“陸娘子！這、這是怎么回事？！”

長鴻驚得魂飛魄散，藥碗差點(diǎn)脫手。

他慌忙跪到孟羲身邊，伸手探了探鼻息，感受到微弱卻尚存的氣息，才稍稍松了口氣。

陸昭若迅速收斂心神，簡意賅：“孟大郎君方才突發(fā)暈厥，墜入池中。我已將他救起，他短暫清醒片刻，又昏過去了?？鞂⑺龌胤恐?，換下濕衣，務(wù)必保暖！”

她的語氣冷靜而清晰，瞬間穩(wěn)住了長鴻慌亂的心神。

長鴻立刻意識到此刻不是追問的時(shí)候，連聲道：“是！是！多謝陸娘子救命之恩！”

他連忙放下藥碗，將孟羲背起來。

他深知郎君性子，此地方圓之內(nèi)恐怕連個(gè)婆子都沒有。

他當(dāng)機(jī)立斷，語帶歉意與懇切：“陸娘子，大恩不謝！眼下情勢緊急，恕長鴻失禮，郎君素來不喜仆役近身，這附近恐無人可使喚。請您在此稍候，我立刻背郎君回房救治，并馬上喚兩個(gè)最穩(wěn)妥的婢女帶著干凈衣物來此接您！這水閣東側(cè)有一間供臨時(shí)歇息的暖閣，還算潔凈，只能先委屈您了！”

陸昭若微微頷首：“可，速去?！?

長鴻不再多，小心翼翼地將孟羲背起，快步離去。

半個(gè)時(shí)辰后。

孟羲面無血色地躺在床榻上，雙目緊閉，大夫正凝神診脈。

偏廳內(nèi)。

陸昭若已換上了孟府婢女送來的干凈衣裳，手中捧著一碗熱騰騰的姜茶。

冬柔安靜地侍立在她身后。

長鴻在一旁垂手侍立，臉上滿是感激與后怕，向著陸昭若深深一揖：“今日全仗陸娘子舍身相救！此等大恩，長鴻與我家郎君銘感五內(nèi)，沒齒難忘！”

他憂心忡忡地望了一眼內(nèi)室的方向，面容染上深切的愁緒，嘆息道：“不瞞娘子，我家郎君這心悸之癥，是胎里帶來的一份弱癥。自打……自從先頭大娘子薨逝后，郎君憂思過度，這病根便發(fā)作得愈發(fā)頻繁，癥候也一次重似一次……”

他抬眼看向陸昭若，語氣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探詢：“娘子……您是否覺得，我家郎君今日所為，過于殘忍了些？”

不等陸昭若回答，他似下了決心般，壓低了聲音，道：“郎君他……隱忍籌謀這許多年，皆是為了替先頭大娘子，他的生身母親，討還一個(gè)公道。”

“先大娘子出身開國公狄府，是嫡出的千金，身份何等尊貴，當(dāng)年卻不顧高堂阻攔，執(zhí)意下嫁給了彼時(shí)尚是一介寒門舉子的孟大人。她傾盡嫁妝，為他打點(diǎn)仕途，助他平步青云……”

“可孟大人發(fā)跡之后，便漸忘根本，廣納姬妾，風(fēng)流無度。后來更是在外結(jié)識了那耿氏，二人暗通款曲，全然不將操勞成疾、纏綿病榻的正妻放在眼里。先大娘子心灰意冷，郁結(jié)于心，身子便一日日垮了下去，最后……最后竟是生生被氣病交加，郁悒而終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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