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發的日子,在一個天色灰蒙蒙的清晨到來。鉛云低垂,似乎醞釀著一場不期而至的秋雨,為這次前途未卜的東行更添了幾分沉重與肅殺。
白銀城東門外的“遠征者廣場”上,氣氛涇渭分明。諾頓家族的探險隊占據了廣場大半區域,旗幟鮮明,陣容嚴整。超過百名精悍的私兵和傭兵,穿著統一的暗紅色鑲黑邊的皮甲或鎖甲,正在最后一次檢查裝備和馱獸。二十余頭體型壯碩、披著抗魔皮革的“山地犎牛”安靜地站著,背負著堆積如山的物資箱籠,上面覆蓋著防水的油布。幾名穿著諾頓家族服飾的法師和學者模樣的人,正圍著一張地圖低聲討論。
諾頓公爵本人并未親至,帶隊的是他的長子羅伯特·諾頓。羅伯特與其父有七分相似,面容剛毅,眼神沉穩,穿著一身便于行動的輕便鎧甲,外罩諾頓家族的深紅色披風,正與幾位隊長交代著什么,舉止干練,頗具將才之風。而次子加爾文·諾頓,則抱臂站在一旁,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,目光不時瞟向廣場另一側。
法師塔的隊伍規模要小得多,只有不到二十人。林奇作為觀察小組組長,站在隊伍最前,一身便于行動的深灰色旅行者裝束,外罩一件帶有簡易防護符文的斗篷,腰懸長劍,沉穩的氣質與年齡不甚相符。小櫻站在他身側,穿著那身特制的象牙白獵裝,長發束成利落的馬尾,額角的龍角在黯淡天光下依舊醒目,她正輕輕撫摸著一匹通體銀灰色、眼神靈動的魔法馱獸“風語駒”的脖頸,這是菲爾德家族“友情贊助”的幾匹優質坐騎之一。霍克、阿卡、凱拉、莉娜以及埃利奧特大師派來的兩名輔助法師——一位擅長防護與煉金的老法師格倫,一位精通自然魔法與治療的精靈混血法師艾爾薇——都已準備就緒。他們的物資由四頭健壯的馱獸背負,看起來精干而高效。
廣場周圍,有不少聞訊趕來圍觀或送行的人群,其中不乏其他家族的探子、好奇的市民,甚至有幾名穿著菲爾德家族服飾的管事,遠遠地點頭致意。
羅伯特·諾頓結束交談,大步向法師塔隊伍走來。他的步伐沉穩有力,在距離林奇三步遠時停下,右手握拳,平舉至左胸,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——這是對王室指令所代表的權威的禮節,而非對林奇個人。
“林奇組長,”羅伯特的聲音不高不低,清晰而公式化,“探險隊已準備就緒,隨時可以出發。按照指令要求,我隊將為觀察小組提供必要的行軍序列位置與營地劃分。這是本次行動的預定路線圖與第一階段營地安排,請過目。”他遞上一卷羊皮紙。
林奇接過,展開快速瀏覽。路線圖標注得相當詳細,從白銀城出發,沿“東境大道”行進約三百里,抵達邊境要塞“鐵砧堡”,然后折向東北,進入丘陵與峽谷地帶,最終指向“裂魂峽谷”外圍的預設前進營地。計劃用時十五天。第一階段營地安排也中規中矩,將觀察小組的位置安排在隊伍中段偏后,一個相對安全但也容易被“保護”(或監視)的位置。
“路線清晰,安排合理。”林奇合上羊皮紙,抬頭看向羅伯特,“我們接受安排。后續行程中若有調整,希望能及時溝通。”
“這是自然。”羅伯特臉上沒什么表情,“職責所在,定當配合。我弟加爾文會負責一路上與觀察小組的日常協調事宜,若有任何需求,可隨時找他。”他側身示意了一下加爾文的方向。
加爾文這才慢悠悠地走過來,臉上帶著那種令人不太舒服的笑容:“林奇組長,小櫻小姐,還有各位,一路上就由我負責‘照應’了。我們諾頓家,最是好客,定會讓各位有賓至如歸之感。”他特意在“照應”和“賓至如歸”上加重了語氣。
“有勞加爾文勛爵。”林奇平靜回應,不卑不亢。
簡單的交接后,羅伯特返回己方隊伍前,舉起手臂,用力一揮:“出發!”
低沉的號角聲響起。諾頓家族的隊伍如同一條暗紅色的巨蟒,開始緩緩蠕動,率先開出廣場,踏上東境大道。沉重的腳步聲、車輪聲、馱獸的響鼻聲匯成一股沉悶的聲浪。
林奇對身后同伴們點了點頭:“我們跟上。”
法師塔的隊伍融入諾頓探險隊的行列,按照安排,處于中段靠后的位置。前后左右,幾乎都是諾頓家的人。霍克和阿卡一左一右,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和那些看似目不斜視、實則偶爾投來審視目光的諾頓私兵。凱拉和莉娜與格倫、艾爾薇低聲交流著,適應著行軍節奏。小櫻騎在風語駒上,身姿挺拔,目光銳利地觀察著前方的道路和兩側的地形。
林奇策馬與小櫻并行,低聲道:“感覺如何?”
“像是被狼群圍著的羊。”小櫻的比喻很直接,豎瞳微微瞇起,“不過,我們也不是真的羊。”
“保持警惕,但不必過度緊張。”林奇道,“頭幾天,他們應該還不會有大動作。至少要遠離王都的視線范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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隊伍沉默地前行。東境大道是王國的主干道之一,路面由碎石混合粘土夯實而成,還算寬闊平整。但出了白銀城五十里后,周圍的景象便開始荒涼起來。田野變得稀疏,村莊的規模也小了許多,遠處開始出現連綿起伏的丘陵輪廓。秋風漸起,卷起塵土和枯葉,吹在臉上帶著干澀的寒意。
第一天平安無事。傍晚,隊伍在一片背風的山坳扎營。諾頓家的私兵展現出極高的效率,很快便建起了一個防御嚴密的營地:外圍是簡易的拒馬和警戒哨,內圈劃分出明確的區域,指揮官帳篷、士兵營帳、物資堆放處、馬廄等井然有序。給觀察小組劃出的區域位于營地東南角,靠近邊緣,但地勢相對較高,視野開闊,也“恰好”處于下風口。
“位置‘不錯’。”霍克巡視了一圈營地分配,冷笑一聲,“居高臨下,視線好,但也是遭遇襲擊時最先受到沖擊的位置之一。下風口,晚上他們生火做飯的煙全往這邊飄。”
“意料之中。”林奇并不意外,“艾爾薇法師,麻煩布置一些凈化空氣和驅蟲的小型法陣。格倫法師,在我們區域外圍布置警戒和防護符文,標準稍高于常規即可,不要用太特殊的,避免過早暴露底牌。”
“明白。”兩位輔助法師立刻開始工作。
阿卡如同幽靈般-->>消失在營地陰影中,去偵查諾頓家的哨位布置和可能的暗樁。凱拉和莉娜則開始協助整理物資,檢查馱獸狀態。
晚餐是各自解決。諾頓家的大營那邊飄來燉肉的香氣和嘈雜的人聲。觀察小組這邊則相對安靜,食用的是法師塔準備的便攜式魔法口糧和加熱的湯羹。
加爾文帶著兩名隨從,端著兩壺熱酒,笑吟吟地走了過來:“林奇組長,營地簡陋,條件艱苦,這兩壺‘火爐堡’的烈酒,給大家驅驅寒。”
“多謝勛爵好意。”林奇謝絕,“我等職責在身,不宜飲酒。心意領了。”